第四次个展，总算结束了。

　　展出的成功与失败，对我来说，并非那么重要。

　　四天的展出，就这静悄悄地溜走了。留下的，只不过那淡淡的追思和零星片断的回忆。

　　有如黑夜里的飞萤，乍现即逝，像湖面上的涟漪，渐趋平静。

　　不料今天倒有个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掀起一些微波，在那黝暗的思潮中，投进一线曙光；而这，便是怡然君所带来的某种冲击。

　　这次展出，是我从艺廿多年的一次“小结”的展出，故把一些早期曾被我“抛弃”的创作题材，加上一部份初试表现景色，以及一些近年来所致力探索实践的现实性画作，凑足展出的数量，这么一来，不但显得作品的多样化，也大可从中自我探讨反省一番。

　　既然概括了三部份的创作题材，故表达的素材事物，也较为广泛。可是，这并不说明我喜欢这全部的题材与作品。其中，除了那些近年来摸索的现实性画作之外，其地二部传统作品，也只不过为了陪衬凑数罢了。因此，说这些作品“新”，那也并非全部是“创新”之作。但，沿袭着一条“创新”的道路，那倒是我一贯的想法和做法。

　　“他如今踏出的已不只是第一步了”（怡然君语）。可是，在这漫长悠远的创作道路上，也只不过刚迈开第二步（？）与我的目标，仍然是那么遥远。但怡然君的鞭鞑和鼓励，厚爱与谬赞，则很是令人感激及深感汗颜。再者，文中一些中肯的批评与意见，我是衷心地接受。

　　向来，我是较偏重于画作的“思想性”，难免导致在书与画之间的不调协，这倒是实情。但若说因此而引致“……画面的处理与用笔时有琐碎凌乱之感。”则是我意料不到的。也许怡然君旁观者清，或别具慧眼，从而在我的作品中找出上述缺点，这不禁使我深感惭愧和惊愕。

　　对这次展出的三大类不同题材与现实形式画作，怡然君认为西欧雪景“一般上都很能表现出欧洲景致秀丽的一面，也很能渲染出气势磅礴的雪景。”故较有看头。其次，则是“另一组（文人画）似的作品”，“因笔墨之间常见逸趣”，故“反觉可喜。最糟糕的是那些太过（思想性）或（现实性）”的作品，因其“框框的限制”，故使之“艺术的生命就会被残忍的教条扼死”。

　　我的看法却恰恰与怡然君相反，也许，我向来是把“思想性”放在创作第一位看待，配合现实性的客观事物，从而发挥表现。

　　我认为，举凡艺术创作，都是以作者个人的主观意识作为出发点，凭藉客观现实事物的配合表现，流露表达出作者个人的思想和感情。而画中的现实事物形象，便是直接把作者的思想和心情传给观众的桥梁。因此，“现实性”与“思想性”可说是直接构成一幅作品的存在价值及其传播功效的。

　　画作的现实性题材，只不过在于更广泛与普遍地引起观众的共鸣，促使作品易于传播，绝不能构成什么“根据”或“教条”的，再说作品中的主题思想或内涵，则是作者思想与情感的再现和流露，恰如“赋予艺术的生命力”及“感情移入”之说，又那来之会“残忍地扼死艺术生命”呢？

　　我想，若把艺术作品比喻成人的话，则作品中的“现实性”事物，应是人体的骨干，而“思想性”的主题内容，则将是血液的了。试想，一旦把人体中的骨髅拆除，把血液抽出，那这人势将似“人”“非人”的了。

　　同样地，把—幅作品中的“现实性”与“思想性”抽掉之后，这画作，则必然成了似“画”“非画”。

　　不知怡然君对此又有什么看法？

　　十多年前，我曾是“厨川白村”的信徒，更是“感想是苦闷象征”的实践者；因此，我有过一段相当长的日子浸淫在“文人画”的怀抱里，研习磨练。过后，经过一次思想上的冲击震荡，逐由曲高和寡、自鸣清高的梦境醒将过来，致力于现实题材的发掘、摸索与实践。因这次展出纯粹是“结账性质”，故把这些早己被“唾弃”的创作题材也一并献丑。说是为了展示多样化也好，凑数也好，甚至是为了发思古之幽情也罢，这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了。

　　据说，诗、书、画是东方艺术的创作特性，也是画作的具体表现。尤以文人画更是注重。

　　我想，诗词之与画作，无非是作者在于加强作品中的主题和内容，直接流露出其情感与思想，藉以传情托意，诸如八大山人之“孔雀名花雨竹屏，竹梢强半墨生成，如何了得论三耳，恰是逢春坐二更。”齐白石之“豺狼满地何处爬寻？四围野雾，一篓云阳。”和“袖手看君行，横行到几时”等，除了更有力衬托出作品中的思想性与传播功效之外，也流露出作者发现实社会各种事物的看法，而悲愤、诅咒、反抗和冷嘲热讽。

　　我不会做诗，更不会填词。但，既然我的创作观是把“思想性”放在第一。为了更具体及直接地表现与流露，故我只好把个人一些思想以杂文式的格式涂写在文人画式的作品里，以求达致传播目的。

　　也许，我想要表现的是“血汗与自由”的现实性，而怡然君所要求的则是画作上的“逸趣”及其“夸夸其谈”。这不只是“画面上的不协调”，也是思想上及艺术上的不协调。

　　对这不协调，我是无话可说的了。